16.

晚上，倪才從窗戶鑽進了二樓的房間裡。男孩在等它。

「你去幹嘛了。怎麼身上還受了傷。」

「去做不得不做的事情。」

房間一陣沉默。

「你好像一直有什麼事瞞著我。」男孩盯著倪。

「你不也一樣。」

「你不是可以讀心嗎？」

「內心深處，你自我欺騙的事，我讀不到。」

「自我欺騙……」

「嗯。」

又一陣沉默。

……

突然，倪開口了。

「你怨恨你的生活嗎？」

「不恨。」

「你在撒謊。」

「真的不恨。」

「你害怕死亡嗎？」

「不怕。」

「你害怕迷茫嗎？」

「不怕。」

「你快樂嗎？」

沉默。良久的沉默。

「我不知道。」

「傻瓜。」

倪迎了上來，張開翅膀，把男孩抱在懷裡。

「我就知道你不知道。」

17.

「真的……要這樣嗎？」

「聽我的沒錯，龍從沒做錯過。如果他到時候不願意，就把他的外褲脫下來。」

「可是要我把他的那東西，浸入到水裡……」

「不要擔心，到時候他會很舒服的，不會拒絕的。」

「唔……可我以前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情……第一次有點……難以啟齒。」

「就這樣了！」

「好吧……」男孩撇過臉去。

……

男孩開始了行動。

……

夜晚。

男孩端著沉甸甸的水盆來到父母房間。

「爸爸……媽媽……我想給你們洗一次腳。」

「孩子……」

那一夜，父母哭了又笑了。

「終於懂事了……」

「對不起……以前是我不對，我還老是對你們生氣……是我不對……」

龍躲在床簾後面，看到那溫暖的一幕，流下了欣然的淚水。

當男孩回到房間時，倪在房間裡等他。

「我看到你在給父母洗腳的時候，我看到你差點哭了哦，真沒用，這點小事就哭。」

「因為我以前從沒做過……」

「好啦，現在你知道什麼叫快樂了嗎？」

男孩沒有回答。

「你現在只剩下27天了。時間不會等你，願意和我一起追尋快樂嗎？」

男孩盯了倪很久。

「不願意。」

「……才怪。」

龍：「傲嬌。」

18.

第四天。

「開始規劃你剩下的27天了嗎？」

「是。」

倪搶過男孩手中的規劃書。一臉疑惑。「吃飯睡覺打咚咚？揉龍化緣且為人？」

男孩尷尬笑笑，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笑容。

「你還想揉我？」龍瞪大了眼睛。

「不行嗎？」

「可以，一次一包洋芋片。」

「你就這麼出賣自己的身體了？」

「廢話少說，你想怎麼揉？」

男孩嘿嘿一笑，指向龍的下腹。

「嗯……？」

男孩步步逼近。

一分鐘後。

「靠，我沒告訴你我是母的嗎？快收起你邪惡的想法。」

男孩苦惱地用枕頭遮住羞紅的頭：「為什麼出現的龍會是一條母龍啊，公龍多好啊。」

倪跟著吐槽：「是啊，公龍多好啊，為什麼我就沒遇到。」

看著倪花癡的樣子，男孩投來了鄙視的目光。

19.

「面對他。不要躲避。你還記得，你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分開的嗎？」

「國二的時候。」

「時間把你們的距離拉得很遠，曾經的友誼和歡聲笑語成為泡影。不是因為你們真的無法好好相處，只是你們不願好好相處。」

「那個朋友……自從我那次騙他之後……就再沒理過我。後來他去了杭州，一年才回來一次，我們的關係就，沒了。」

「試試看吧。今天他會回來，就在隔壁。」

「欸？！」

……

男孩畏縮地敲了敲門，看到了三年未聯繫過的朋友。

「欸？楊雨？好久不見啊～」

「是啊……好久不見。」男孩尷尬抓頭。

「最近過得好嗎？」

「最近嘛……」

「來來來，大家一起坐下來喝一杯吧。」

「欸？我不喝酒。」

「來嘛！」

男孩被拉進房間。

那一天，他們聊了很多，三年了，大家都變化很大，但是卻依舊有一種屬於摯友的默契，兩人開了瓶酒，一邊敘舊一邊調侃，又像曾經一樣做下海誓山盟的約定，直到夕陽透過窗的剪影。

晚上，回到家中，男孩發現倪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。

「到底是你在守護我？還是我在守護你呢？」

看著倪熟睡的樣子，男孩走上前去，輕輕給她蓋上了被子。

「其實妳一點都不壞。」

刃龍 09：36：42

20.

第五天。

「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放棄自己的愛好的？」

「自從國中音樂老師說我沒有音樂天賦之後……就再也沒有彈鋼琴了。」

「你喜歡彈鋼琴嗎？」

「不喜歡。我是說……不像原來那麼喜歡。」

「你在撒謊；你明明一直熱愛著美妙的音符，只是你不敢面對。」

「我……」

「看，你面前有一架鋼琴。」

倪指著商業廣場中間用鐵索圍起來的鋼琴，周圍人流如潮。

「去試試吧，彈一下鋼琴。」

「可是……周圍這麼多人。」男孩已經急得手心冒汗了。

倪沉默了一會。

「你，還剩多少生命呢？」

這一句話直扣男孩的心弦；他一言不發，走上前去。

「D大調卡農，和聲大逆循環。」

不知為何，當男孩手指接觸到鋼琴鍵的一瞬間，身體就像觸電一樣顫抖，接著他開始快速彈奏起來，竟然變成了G大調，但他已經完全沉浸其中，來往的人們紛紛停下來觀看。

……

等到男孩彈完，商場裡響起一片掌聲。一位外國小夥子鼓掌說：「You are brave.」

男孩自信地從鋼琴座上站起，身姿優雅地向大家鞠了一躬，然後被員警帶回警局，關了一個晚上。

刃龍 12：13：08

21.

第六天。

「去看看那些人吧。他們需要你的關懷。」

「可我總覺得有點虛情假意。」

「善良是一種天性，善意是一種選擇。」

「好吧。」

……

男孩站在門前猶豫了很久，最後敲響了房門。門開了，裡面蹦出來幾個毛頭小子，有的頭髮花白，有的缺手缺腿，還有的傻傻順著牆面轉圈。

這是孤兒院的棄嬰。

很快孤兒院的服務人員向男孩解釋了這裡的狀況，每一個都不太樂觀，但他們最需要的只是一點陪伴。

「哥哥……可以抱抱我嗎？」一個小女孩走過來，臉上癟了一半。

「這是孩子裡最小的一個，先天性愛滋病，大家都很排斥她。」

男孩聽聞這個，愣在原地。

隱形的倪看著男孩。

「去吧。抱一抱她。」

男孩一把抱住小女孩，還抱起來轉圈圈，那之後，他們一起吃飯，划船，種樹，還在夜晚趴在後院的涼席上看星星。

「哥哥，為什麼人們都怕我呢？」

「因為他們畏懼死亡。」

「那哥哥怕嗎？」

「怕。」

「哥哥為什麼和我一起呢？」

「因為我們都一樣。」男孩和倪齊聲說道。

……

晚上，男孩和大家道別。

「哥哥，這個給你。」

小女孩笑著遞給男孩一根彩色羽毛，即使在黑夜裡，也是五彩斑斕。

倪看著男孩，用尾巴拍了拍他的臉：

「傻子，又傷心了不是？給我開心起來，聽到沒有。」

「我就不能有點情感嗎？像你一樣不哭不笑？我又不是龍。」

倪沒有說話。

「有時候我只是覺得……」

「嗯。」

「也許我們本來就不一樣。」

「或許吧。」

刃龍 13：00：25

22.

第七天。

「這個也……太大了吧？」

「風箏不大怎麼帶你飛起來？」

「我不想飛起來啊……」

「你在撒謊。」

「……」

……

田野上，一具十公尺高的巨大木製風箏佇立著。周圍許多人都端詳著這巨大的藝術品。

男孩擦汗：「你哪裡來的這東西。」

「要你管。你不想上去嗎？」

「我不想。」

「我不？想。

「OK我懂你意思。」

「不——」

……

風箏起飛了，巨大的風壓吹得草木顫動，龍叼著韁繩，極速飛行起來。

「救命！我要死了。」

「撐著點，別掙扎，摔下去就真死了。」

「可我被綁著也半死不活了啊！」

「別說了。看下面。」

「欸——」

高空俯瞰，翠山碧流之中零星散落著白色的建築群，彷彿青潭裡的珍珠。

「好看吧？」

「嗯……」男孩嘆為觀止。

「欸等等！你怎麼在我旁邊？你不是在下面咬著繩子嗎？」

「要你管。」

「風吹得很涼快啊～」男孩感嘆。

「是啊，這可是你以前的夢想呢……」

「嗯……」

「這也不是那麼不切實際。不是嗎？」

「嗯……」

龍：「如果你可以飛，為何不飛呢？」

「因為現實的重壓。」

「但現在你確實飛起來了。」

「這都是你的功勞。」

「嗯，這都是倪的功勞。」

23.

第八天。

「不可能的，那座山海拔3000多公尺，還長年蓋滿積雪，我上不去的。」

「不，你可以上去。」

「你這不是在為難我嗎？」

「不，我是在為難你。」

「……」

三天時間，第一天爬到1600多公尺，第二天爬到2800多公尺，第三天爬到3200公尺，差一點就能就能觸及峰頂，可男孩已經不想努力了，高海拔帶來的低壓和嚴寒令他難以動彈。

「才這麼點困難，你就要放棄了嗎？」

「可是，我們是不借助任何設備，徒步登山的啊！而且這一塊還是未開發區，每一階的難度都很大。」

倪看著男孩，過了好一會才開口：

「那你有沒有想過，為什麼父母還是讓你來到了這裡？」

「因為……」

「因為他們尊重你的選擇，相信你的能力。」

男孩趴坐在地上，感受到刺骨的寒風鑽入脊髓。

「我明白了。」

……

終於，第四天夜裡，男孩登上了頂峰，他們的食物早已吃完，身上也劃出了大大小小的傷口。營帳裡，男孩抱著龍取暖。

「為什麼你身上這麼暖和？」

「因為我發光發熱。」

「真是無理頭的理由。」

「生活哪需要那麼多理由。」

男孩問倪：

「有一次爬山過程中我摔倒已經昏迷不醒，你為什麼沒有救我？等我清醒過來你已經走了好遠。」

「我沒有理由去等你。」

「還有，我看到你身上的藍光越來越淡了，你是沒能量了嗎？」

「我沒有理由告訴你。」

「我這麼沒用，爬點山都不行，你可以丟下我直接走掉，為什麼還要等我？」

「我沒有理由放棄你。」

倪：「我們成功爬上了山頂，你有什麼話想說嗎？」

「謝謝你，告訴我如何把『不可能』變成『不，可能』。」

那天夜裡，男孩在山頂的石頭上刻上一行字：倪，我最好的朋友。

24.

第12天。

「快點！快點！前面的人都讓開，病人需要緊急搶救！」

男孩躺在醫療床上，馬上就被推入了手術室。

兩個小時後，醫生擦著汗走出了門。

「孩子怎麼樣了？」

「骨瘤第二次急劇惡化，這次是保住了命，下一次就不一定了。」

「真辛苦……」

……

男孩醒來，龍趴在男孩床頭，金色眼睛瞪著他。

「你醒了。」

「身上很痛。」

「你已經昏迷一天了。淩晨四點半你要去屋頂看日出，我告訴你看不到你就是不聽，結果突然從屋頂栽下去。你的病惡化了。」

「哦，這樣啊……哈哈哈我還以為怎麼了呢，我沒事，我們明天還能看日出。」

「醫生說，兩天內你不能離開病房。」

男孩有些惱怒：「為什麼？！」

「你的身體不允許。」

「可我沒事！明明還能走！」

男孩猛然從床上爬起，剛跑幾步就倒了下去。

男孩就那樣幾次被醫生送回病床。

倪看著不安分的男孩，歎了口氣：

「想聽聽我的故事嗎？」

「那要牽扯到很久以前，在我還是一隻幼龍的時候。」

25.

「那時候你多大？」

「出生後兩小時。」

「發生了什麼事嗎？」

「父親告訴了我自己的生命時限。也就是死期。」

男孩愣住了。

「也就是……從出生時就知道自己何時死亡嗎？」

「是的。」

「那你是怎麼做的呢？」

「我計畫好了我的龍生，每一步都有條不紊，學習魔法，在學院裡取得最好的成績，和每隻龍維持著平淡的關係，是一個很普通優秀[WJ1] 的存在。」

「然後呢？」男孩迫切問。

「有一天我開始質疑了。我明白，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，我開始獨自出門旅行，離開龍境，穿梭在人類的城市，餐風露宿。」

「所以你放棄了父母和家庭？」

「不，父母支持我的選擇。龍生來是自由的。大家都知道這一點。」

「不是人真好。」

「那為什麼需要守護者？」

「因為無聊。」

「守護者不是用來守護什麼的嗎？」

「守護我們的本心。」

男孩靜默。

「什麼是本心呢？」

倪用尾巴拉開了簾子，窗外明月高掛。

「就像當你看到月亮之後，期待看到太陽一樣。」

「那為什麼守護者會被你爸殺死？」

倪沉默了很久。「因為……他和我一樣。」

男孩沒有追問了。

……

「倪，你有朋友嗎？」

「有。」

「他們在哪裡？」

「在身邊。」

「嗯……願意和我一起看日出嗎？就這個月。」

倪背過身去：「傻瓜。」

「我想通了一件事。」男孩道。

「什麼？」

男孩笑了：「我知道你知道。」

26.

第14天。

「真的決定是牠了嗎？不是說要去正規寵物店的嗎？」

「可是牠好可憐。」

「可憐並不是你幫助它的理由。」

「牠和你很像。」男孩說完，走上前去，把髒兮兮的流浪貓抱了起來。

「你要給他取什麼名字呢？」

突然，小貓探出腦袋，發出了一聲軟綿綿的貓叫「喵～」

「就叫喵喵吧。」

「喵。」喵喵爬到倪的頭上，倪無可奈何地瞇著眼睛，男孩看到這一幕，哈哈大笑起來。

……

下午。

男孩把貓咪洗乾淨了，這是隻亮白的白貓。接下來男孩在後院鋪了一張席子，把老舊的留聲機打開，播放著一曲 陽光與棕櫚樹。然後一個人，一頭黑龍，一隻白貓，軟綿綿趴在和煦的微風裡。時不時喵喵就會爬到倪的頭上，倪起初不願意，後來也接受了，於是去哪裡都帶著喵喵。

「你好像很喜歡貓欸。」

「啊——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貓這麼可愛的動物啊！」

「你也很可愛哦～」

倪背過身去：

「哼，花言巧語。」

「喵～。」

貓，人，龍，很暖。

27.

第15天。

男孩早上起來，卻發現倪和喵喵都不在身邊，不僅如此，父母也不在家。

男孩在家轉了一圈，冰箱空空的，早飯也沒有做。

當男孩再次回到房間時，裡面一片漆黑。打開燈，一個大蛋糕放在桌子上，帶著彩筒帽的爸爸媽媽興奮地吹著捲舌。

「雨雨生日快樂！」

男孩這才記起來今天是他生日。剛剛得知噩耗時還想生日這種事早就沒有必要了，可現在發生時，卻還是感到意外的驚喜。

那天男孩和父母說了很多。

夜裡，男孩把剩下的大蛋糕端到倪和喵喵面前。

「一起吃蛋糕吧！」

「不要。」倪閉著眼睛，睜開一隻眼，又瞇了上去，頭上的喵喵伸出爪子想抓，但抓不到，只好發出委屈的聲音「喵……。」

「好吧，就吃一塊。」倪拿了一塊蛋糕遞給頭上的喵喵，喵喵開心地搖尾巴，吃的碎屑掉到了倪嘴裡。

男孩看到倪不吃，準備端走蛋糕。

「等等。」

「啥？」

「祝你生日快樂。」倪別過頭去。

「哦～謝謝～」

「所以……」倪依舊別著頭。

「所以？」

「所以我給了你生日祝福，你應該給我一塊蛋糕。」

男孩笑了，把蛋糕放在桌子上：「都是你的！」

「哼！」

……

「你可別說好吃！」

「這是什麼？水果酒？看起來很好喝的樣子啊。」

「再來一瓶！嗝。」

「什麼？！……我沒醉！醉的是你們！醉的是這個世界！……我清醒得很……。」

「嗚……沒醉……沒醉……嗝……為什麼我就沒有生日……。」

「老天！不公平！嗝。」

男孩一臉無奈地看著喝醉酒的倪，喵喵也投來了無奈的目光。

「喵～。」

28.

第16天。

「你真的要去海邊嗎？看起來你的身體狀況並不樂觀。」倪盯著男孩。

「昨天我做了個夢，夢裡喵喵告訴我它想去海邊。」

「這也算理由？」

「生活哪需要那麼多理由。」

……

男孩搭高鐵花了4個半小時才到海邊，倪一直隱形著掛在火車天花板上，出了站，倪才把嘴裡的喵喵放出來。

「你居然把喵喵藏在嘴裡。」

倪歪頭：「可牠很享受的樣子。」

「喵～。」

……

蔚藍天空下，金色沙灘翻起一層層浪花，銀藍色的海平線把世界劃為兩半。

「這裡，真美啊。」男孩讚嘆。

倪瞪大眼睛沒有說話。

喵喵看著水裡蹦出來的魚，興奮地叫起來。

「牠好像很想吃魚欸。」

「所以你看我幹嘛？」

「你不是會捕魚嗎？」

「……」

……

倪來到海邊，迅速叼了一隻魚回來。

「就一條嗎？喵喵吃完了可能還想要。」

倪盯著男孩：「請尊重生命。」

「那你為什麼吃那麼多。」

「那是尊重食物。」

「就是小氣。」

「喵～。」

……

天色漸晚，現在回去已經來不及了。男孩找了塊空地並搭了一頂帳篷，在旁邊升了一堆火，並且買來了烤魚。

「烤好了～嗯？你不吃嗎？」男孩把魚送到倪面前。倪沒有反應。

「不吃的話，那我們自己吃嘍～。」男孩和喵喵開心地吃起來。

突然，倪啪的一聲倒在地上，一動也不動。

……

倪醒來時已經是淩晨兩點。

「倪，你怎麼了？」

倪的語氣很恬淡：「有點累了。」

「你……是不是生病了？」

「沒有。」

「好吧……。」

倪盯著男孩身後的帳篷看了很久，突然問了一句：

「還記得，我們第一次見面，就是躲在帳篷裡面呢。那時候你真傻。」

倪背過身去，露出一個微笑：「現在也是。」

……

過了好久。

「有個問題，楊雨，如果你能活下去，你會怎麼過呢？」

「過最簡單而平凡的生活，珍惜微小的感動。」

「嗯……。」

男孩又補充了一句：「和你在一起。」

倪想說什麼，卻吞了回去。

「你開心就好。」

倪的聲音裡面，帶著開心。

29.

第17天。

暴雨。傾盆的暴雨。

倪、男孩還有喵喵躲在帳篷裡沒有出來，那場景像極了曾經的那一幕。只是多了一隻溫暖的喵喵。

突然，龍衝了出去，回來的時候，帶來了幾隻魚，還有一點果實。

「你沒事吧？外面這麼大雨還出去為我們找來食物。」

「我怎麼可能有事。」倪金色的大眼睛發著光。

倪說完話便蜷縮在帳篷角落，男孩看到，在倪的背後，有一根濕潤的綠色羽毛。

……

回家路上。

「哈啾！」

「欸？龍也會打噴嚏嗎？」

「不行嗎？」

「我還以為你無所不能呢？」

「我又不是神。」

……

回到家裡，男孩興致勃勃把自己發生的事情講給父母聽，父母每次都聽得額頭冒汗，他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，而倪則躺在男孩的床上看書，額上趴著一隻喵。

等到男孩回到房間。

「欸？你在看我的書……那本是……。」

「嗯哼。」

男孩漲紅了臉。

「不就是你買的龍族R18本子嗎？」

「你還說出來！」男孩盯著倪。

「呿——。」

……

三分鐘後。

男孩和倪一起躺在床上，床上擺滿了各種龍族的本子。一龍一人對著這些本子指指點點，評頭論足。

「沒想到你是隻腐龍啊～。」

「喵……。」喵喵發出了看不懂，無辜又無奈的聲音。

30.

第18天。

「沒想到，你還能變大！」

男孩看著後院中的倪，此時她已經變成三公尺大，透明的身體若隱若現。

「體型控制是龍族的必修課程。」

「那你可以載我飛嗎？」

「不可以。」

「為什麼？」

「那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？」

「哼！」

「傲嬌。」

「你才是！」

……

今天上午男孩心血來潮竟然開始寫了一套數學考試卷。

倪咬著筆頭趴在桌子邊看著男孩：「都快掛了，你幹嘛還要這樣摧殘自己？」

「我不想認輸。」男孩指著手機，那是高中班長小紅發來的消息：現在你還會寫嗎？不如來比比吧！

……

下午班長竟然主動來到了男孩家裡，還帶來了各種小禮物，一個下午男孩和班長有說有笑，還一起打了電玩。

臨走前，連男孩父母都嘖嘖稱奇，說班長真是個漂亮的女孩，人長得漂亮心也好。

……

晚上男孩想睡覺時，卻發現倪不在了。

床頭放著一張紙條：

「時間過得很快，這些日子，有你在很開心。既然你已經恢復到正常生活的軌道上了，希望你能善待世界，也被世界善待。」

31.

第19天。

「別急，慢慢說，你說的那隻龍，是什麼樣子的？」

心理醫生面色平靜地引導著。

「她是那種很可愛的存在，是西方龍的形體，全身黑色，肚皮是一塊灰色的，金色眼睛，普通情況下身體大概……這麼長。」男孩比劃著。

父母守在房間外滿臉愁容。

「你確定她存在嗎？而不是幻想？」

「當然！當然……。」男孩突然想起來，他對於倪的瞭解實在是太少了，不知道她喜歡去什麼地方，以至於沒法尋找，沒有給她拍過照片，以致於不好描述，她整天幾乎都隱形著，也沒有誰知道她的存在，除了喵喵。

「嗯……聽完你的這些描述，我覺得你應該先休息一下，你已經一夜沒睡了，無論是如何尋找，體力還是優先。」

「好吧……。」男孩說完便倒了下去。

32.

「對不起，我們已經盡力了，我們調用了市區中可用的監視器監控攝影機，並沒有發現您說的龍的存在。」

「那……。」

「那應該是您孩子的幻想。」

……

自從倪離開後，男孩開始魂不守舍的，整天不知道他在幹什麼，他將手中收集的羽毛翻來覆去數了又數，又總是盯著床發呆。

倪就好像真的從他的生活裡消失了。

在他眼裡，無論做什麼，都會想起倪的身影：吃飯，睡覺，喝水，散步……。

接下來的三天裡，他的身體變得很差，總是會突然乾嘔，卻什麼也吐不出來。

每天睡覺都有一種令人窒息的感覺，就好像有什麼東西，死死抓緊他的心臟，然後把他拖入到一陣深不見底的黑海。

夜裡，他不經意翻到了狄更生的詩：

「假如我不曾見過太陽，我本可以忍受黑暗，但太陽已使我心中的荒涼，變成更新的荒涼。」

男孩盯著月亮看了很久，他想起了倪曾經說過的話：「本心就是當你看到月亮之後，期待看到太陽一樣。」

可他已經不想再看到太陽。他突然覺得，其實倪才是他的守護者吧。

這麼想著，他拿起了銳利的水果刀，撩起手臂，閉上了眼睛。

33.

「傻瓜，你還真的想尋死啊。」

男孩手裡的水果刀掉在地上。

倪，又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。

「你還沒帶我去看日出呢，還不許死。」倪一本正經地盯著他。

「倪……」男孩一把抱住倪，哭得唏哩嘩啦。

……

「你的病情已經惡化了，按道理我本應該離開你，看著你正常死亡，但我還是忍不住，所以回來看你了。

「而且，你見過我父親了吧？就在夢裡。

「其實……有件事，我一直在騙你。」

男孩強忍著眼淚問：「什麼事？」

倪咽了口水：

「其實，我告訴你我的過去，都是假的。

「我幫你只是我可憐你。

「可憐人類這樣卑微的生物。

「還有，你沒發現這幾天喵喵不見了嗎？

「被我吃了，味道根本不能和人類的烤雞腿相提並論。

「你以為我真的把你當做朋友過嗎？

「別開玩笑了。

「你肯定疑惑我為什麼要救你吧？

「掙扎——我只是想看到你在我的玩弄下掙扎。

「你肯定不會想到，生命的最後，會活在這樣一隻龍的欺騙下吧？

「但是很抱歉，我就是這樣。」

倪說完這些，拍著翅膀飛出了房間，她的翅膀在滴血。

34.

第22天。

男孩很早就穿好了精緻的禮服，來到了儲物間。他花了一個早上的時間把放在櫃子裡面那架老舊的鋼琴拿出來拼好，清洗，擦灰。

接下來他在鋼琴前坐了下來，輕輕彈了一首《離別》。

男孩一邊彈奏，一邊自言自語著。

「倪，其實你一直都在我身邊，對不對？

「你一刻也沒有放棄我。

「就算你昨天說的都是真的，那我也全都認了，我本來就是一個卑微的人類，沒有你那樣的力量和覺悟，但是很謝謝你，教會我很多。你告訴我何謂追隨夢想，何謂面對現實，何謂努力奮鬥，你告訴我要保持善念，讓我自己決定生活的理由。

「無論你內心如何看我，我始終都無比感激你。

「而且我知道……你還在乎我。」

在男孩說完最後一個字，恰好與最後一個音符重疊。

突然，一滴晶瑩的露滴到男孩的臉頰上。

男孩慢慢抬起頭，看到一隻黑龍倒掛在天花板上，淚水在臉上沖出了兩道淚痕。

35.

第23天。

倪張開嘴巴，一隻小白貓鑽了出來。

「我就知道我離開後你肯定心神不定，養不好喵喵，所以一直帶著。」

「你真好。」

「傻瓜。」

……

男孩的病情持續加重，經常會有幻聽幻視發生。

而倪則一直守護在他身邊，一言不發，靜靜佇立。

男孩會經常做著某件事而突然睡著，而倪也不會叫醒他，只是站在旁邊，靜靜等待男孩醒來。

生命的最後幾天，男孩想開了，不想去接觸什麼金碧輝煌，亦或者走遍世界，嘗遍天下美食，又或者造福人類，留下世間經典。他只想和喜歡的事物靜靜待在一起。

每天早上，刷刷牙，然後趴在窗前曬太陽，把衣服搓搓洗洗，自己下廚做一點黑暗料理，幫老爸老媽捶捶背聊聊天，在自家後院裡種一些說不出名字的植物，只是看著它們每天長一點就很有感觸。遇到誰都問一聲好，看到垃圾就幫忙扔進垃圾桶裡。吃飯很慢，走路很慢，仿佛一切都變得緩慢，每一天都很平淡。倪從來沒有催過男孩，她只是一直守護在他身邊，做他的眼睛，他的拐杖。

男孩每天都會寫下日記，然後把一天裡發生的有趣事情來回讀給倪聽，倪只是瞇著眼睛傾聽，什麼話也不說。

時間過得很快。

終於，在這個月的月底，男孩倒下了。

他奄奄一息，眼睛沒法睜開，只有手指時不時輕微顫抖一下。

「倪……還在嗎？」

「在呢，一直都在。」

「我父母還在嗎？」

「大家都在。」

「倪……能把我帶走嗎？」

「為什麼？現在你還躺在病床上。」

「父母……看到我這樣……會傷心。」

「我明白了。」

36.

「我現在……在哪裡？」

「天空的頂端。感受到了嗎？有風在吹過你的全身。」

「我們……在飛嗎？」

「是啊，下面是一望無際的海洋。」

「我們，這是要去哪？」

「去看日出。」

「對不起……答應你這個月去看日出的，可是今天已經月底了，而且天已經黑了。」

「你許下的諾言，也是我的諾言，有我在，絕不會失約。我們現在正在地球經度180度的子午線上，越過這條線，按照地球計日法，我們還在這個月裡。」

「追逐……時間嗎？」

「看，是太陽。」

男孩極其艱難的睜開眼睛，看到深藍色的海洋之上，是橘色的海浪，金色的霞暈，紅色的太陽，微亮的天空。世界是五彩繽紛的。

「好美……。」

「好了，現在閉上眼睛吧，我們繼續飛吧。」

「嗯……。」男孩微笑著趴在倪身上。

倪朝著朝陽，拍動著翅膀，身體融入到了紅日的影子裡。

倪輕聲歌唱著：

「我們都畏懼嚴寒，因此我們抱團取暖……。」

就那樣，倪飛了很久很久，很久很久……

37.

後記：

後來我醒來時，醫生告訴我，我已經昏迷了30天，現在已經完全康復了。

醫療團隊首次通過腦波控制分辨和殺死人類的癌細胞，我是唯一成功的案例。這期間很多人來看望我，醒來之後也有許多記者採訪我。

他們問我在接受腦波的時候，有什麼感覺，想到了什麼事情，我把所有的故事都說了出來。很快這個故事被翻拍成了電影，名字叫做《30天：他和他的龍》。

……

只是倪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，再也不見。

病好以後，我開始變得積極起來，目標明確，而且把夢中的許多的事情變成了現實。很多朋友都說我變了，變得更加自信，寬容，而且溫柔。

很快我高中畢業上了大學，之後進入了一所不錯的公司每天努力工作，後來也和高中班長小紅結了婚，生活美滿幸福，只是我偶爾還是會想到那隻傲嬌龍。

你已成為昨天，而我已步入明天。感謝你曾來過，即使只是個過客。

38.

後記：

2019年10月21日，我的幾個朋友向我炫耀他們爬上了3000多公尺的高峰，而且是最頂端。但他吐槽說，竟然有人曾經到達過那裡，還在一塊石頭上刻了字，我問他是什麼字，他故作神秘地笑了，拿出手機，打開相簿，看到照片的一瞬間，我的心撲通狂跳。

那一行字是：

「倪，我最好的朋友。」